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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学解

唐代 韩愈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立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

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

沉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

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

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韩愈进学解赏析

韩愈《进学解》,旧说作于唐宪宗元和八年(813)。是年韩愈四十六岁,在长安任国子学博士,教授生徒。进学,意谓勉励生徒刻苦学习,求取进步。解,解说,分析。全文假托先生劝学、生徒质问、先生再予解答,故名《进学解》;实际上是感叹不遇、自抒愤懑之作。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是国子先生勉励生徒的话。大意谓方今圣主贤臣,励精图治,注意选拔和造就人才。故诸生只须在“业”和“行”两方面刻苦努力,便不愁不被录用,无须担忧用人部门的不明不公。“业”指学业,读书、作文都属于“业”。“行”指为人行事,所谓“立言”即发表重要见解也属于“行”。韩愈认为这二者是主观修养的重要方面。例如他曾作《五箴》以儆戒自己。其中《游箴》感叹自己少年时学习的劲头和精力很足,而如今年岁大了,便不如少时了;痛心地说:“呜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可见他始终念念不忘学业之重。又《行箴》要求自己的言行合乎正义,认为这样做了,便虽死犹生。还说“思而斯得”,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须认真思考。可见《进学解》中关于“业”和“行”的教诲都不是泛泛之语,而确是韩愈所执著的立身处世之大端。
第二段是生徒对上述教诲提出质问。大意谓先生的“业”、“行”均很有成就,却遭际坎坷,则业精行成又有何用呢?先说先生为学非常勤勉,六经诸子无不熟读精研,叙事之文必记其要略,论说之文必究其深义,夜以继日,孜孜不倦;次说先生批判佛、老,力挽狂澜,大有功于儒道;再说先生博取先秦西汉诸家文字之长,写作古文已得心应手;最后说先生敢作敢为,通晓治道,为人处事,可谓有成。这四个方面,一、三相当于“业”,二、四相当于“行”。验之韩愈其他诗文,可知这里生徒所说实际上是韩愈的自我评价。以学而言,他曾说自己“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说”,“凡自唐虞以来,编简所存……奇辞奥旨,靡不通达”(《上兵部李侍郎书》),并能穷究奥妙,达于出神入化之境。以文而言,他以“文书自传道,不仗史笔垂”(《寄崔二十六立之》)自许,欲以古文明道,传世不朽。以捍卫儒道而言,他说道统久已不传,即使荀子、扬雄也还有小疵,隐然以上继孟子、振兴儒学自期(见《原道》等文)。以为人行事而言,他自称“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 (《送穷文》),即坚持原则,正直不苟;又颇自负其政治才干,青年时便说己潜究天下形势得失,欲进之于君相(见《答崔立之书》)。这些评价,虽有的受到后人讥评,如有人批评他儒道不纯,但大体说来,他在这几方面确实都相当有成绩。可是其遭遇并不顺遂。下文生徒所说“跋前踬后,动辄得咎”云云,就是概述其坎坷困窘之状。他青年时本以为功名唾手可得,然而经四次进士试方才及第,其后三次于吏部调试,都未能得官,只得走投靠方镇为幕僚的道路。至三十五岁时才被授以四门博士(其地位低于国子博士)之职。次年为监察御史,同年冬即贬为连州阳山(今属广东)县令。三年后始召回长安,任国子博士。当时宪宗新即位,讨平夏州、剑南藩镇叛乱,显示出中兴气象。可是韩愈并未能展其怀抱,却困于谗方诽谤,次年即不得不要求离开长安,到洛阳任东都的国子博士。其后曾任河南县令、尚书省职方员外郎之职,至元和七年四十五岁时又因事黜为国子博士。生徒所谓“三为博士,冗不见治”,即指一为四门博士、两为国子博士而言。冗,闲散之意。博士被视为闲官。不见治,不能表现其治政之才。“头童齿豁”,也是真实情况的写照。韩愈早衰,三十五岁时已自叹齿落发白,作《进学解》时更已发秃力羸,只剩下十来个牙齿在那里摇摇欲坠了。仕途失意和体力衰退,使他愤慨而悲哀。生徒的这一大段话,其实正是他“不平而鸣”,借以一吐其胸中块垒而已。
第三段是先生回答生徒的话。先以工匠、医师为喻,说明“宰相之方”在于用人能兼收并蓄,量才录用。次说孟轲、荀况乃圣人之徒,尚且不遇于世;则自己被投闲置散,也没有什么可抱怨。最后说若还不知止足,不自量力,岂不等于是要求宰相以小材充大用吗?这里说自己“学虽勤而不繇其统”云云,显然不是韩愈的由衷之言,实际上是反语泄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说自己动辄遭受诽谤,而同时却名声益彰。这就更有讽刺意味了。这里所谓“名”,主要是指写作和传授“古文”的名声。其《五箴·知名箴》就说过,由于自己文章写得好,又好为人师(其实是宣传“古文”理论),因而招致怨恨。《答刘正夫书》也说:“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据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说,韩愈就是因“奋不顾流俗”,作《师说》,教后学,而遭受谤言,不得不匆匆忙忙离开长安的。至于说孟、荀不遇云云,看来是归之于运命,借以自慰;实际上也包含着对于古往今来此种不合理社会现象的愤慨。他看到不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生活中,总是“贤者少,不肖者多”,而贤者总是坎坷不遇,甚至无以自存,不贤者却“比肩青紫”,“志满气得”。他愤慨地问:“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均见《与崔群书》)这正是封建时代比较正直的知识分子常有的感慨。可贵的是韩愈并未因此而同流合污。他说:“小人君子,其心不同。唯乖于时,乃与天通。”(《送穷文》)决心坚持操守,宁可穷于当时,也要追求“百世不磨”的声名。
《进学解》表现了封建时代正直而有才华、有抱负的知识分子的苦闷,批判了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具有典型意义,故而传诵不绝。此外,第二段中谈古文写作一节,可供了解其古文理论和文学好尚,也值得注意。其所举取法对象止于西汉,那是因东汉以后文章骈偶成分渐多,与古文家崇尚散体的主张不合之故。所举除儒家经典外,尚有子书《庄子》、史书《史记》以及《楚辞》和司马相如、扬雄的赋、杂文等。这数家作品往往雄深宏伟,奇崛不凡,韩愈好尚正在于此。他曾称屈原、孟轲、司马迁、司马相如、扬雄为“古之豪杰之士”(《答崔立之书》)。这与古文运动前期某些论者片面地将“道”与文学的审美特性对立起来,以至鄙视屈原、宋玉以下作家是很不相同的。
《进学解》以问答形式抒发不遇之感,此种写法古已有之。西汉东方朔作《答客难》,扬雄仿之而作《解嘲》,其后继作者甚多。但《进学解》仍能给人以新鲜感。这与它善于出没变化有关。如第二段先大段铺写先生之能,浩瀚奔放;再以寥寥数语写其不遇之状,语气强烈。其间自然形成大幅度的转折,而全段总的气势是酣畅淋漓的。第三段则平和谦退,似乎火气消尽;而细味之下,又感到有辛酸、无奈、愤懑、嘲讽种种情绪包孕其中,其文气与第二段形成对比。又如通篇使人悲慨,使人深思,但有的地方又似有谐趣。如先生谆谆教诲,态度庄重,而生徒却以嬉笑对之;先生为说服生徒,不得不痛自贬抑,甚至自称盗窃陈编。这些地方见出先生实处于被动,而具有滑稽意味。总之,全文结构虽简单,但其内在的气势、意趣却多变化,耐咀嚼。它之所以使人感到新鲜,又与其语言的形象、新颖有关。如以“口不绝吟”、“手不停披”状先生之勤学,以“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形容其碌碌无为,以“爬罗剔抉,刮垢磨光”写选拔培育人才等等,不但化抽象为具体,而且其形象都自出机杼。至于“贪多务得”、“细大不捐”、“含英咀华”、“佶屈聱牙”、“同工异曲”、“动辄得咎”、“俱收并蓄”、“投闲置散”等词语,既富于独创性,又贴切凝练,今天都已成为常用成语。又如“业精于勤,立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将丰富的人生体验提炼为短句,发人深思,有如格言。在一篇不长的文章中,此类具有独创性的语句却如此之多,实在使人不能不惊叹作者在文学语言方面的创造能力。此外,本文文体系沿袭扬雄《解嘲》,采押韵的赋体,又大量使用整齐排比的句式,读来声韵铿锵,琅琅上口,也增加了其艺术的魅力。国子先生早上走进太学,召集学生们站立在学舍下面,教导他们说:“学业由于勤奋而专精,由于玩乐而立废;德行由于独立思考而有所成就,由于因循随俗而败坏。当今圣君与贤臣相遇合,各种法律全部实施。除去凶恶奸邪之人,提拔优秀人才。具备一点优点的人全部被录取,拥有一种才艺的人没有不被任用的。选拔优秀人才,培养造就人才。只有才行不高的侥幸被选拔,绝无才行优秀者不蒙提举。诸位学生只要担心学业不能精进,不要担心主管部门官吏不够英明;只要担心德行不能有所成就,不要担心主管部门官吏不公正。”
话没有说完,有人在行列里笑道:“先生在欺骗我们吧?我侍奉先生,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先生嘴里不断地诵读六经的文章,两手不停地翻阅着诸子百家的书籍。对史书类典籍必定总结掌握其纲要,对论说类典籍必定探寻其深奥隐微之意。广泛学习,务求有所收获,不论是无关紧要的,还是意义重大的都不舍弃;夜以继日地学习,常常终年劳累。先生的学习可以说勤奋了。
抵制、批驳异端邪说,排斥佛教与道家的学说,弥补儒学的缺漏,阐发精深微妙的义理。探寻那些久已失传的古代儒家学说,独自广泛地钻研和继承它们。指导异端学说就像防堵纵横奔流的各条川河,引导它们东注大海;挽救儒家学说就像挽回已经倒下的宏大波澜。先生您对于儒家,可以说是有功劳了。
心神沉浸在古代典籍的书香里,仔细地品尝咀嚼其中精华,写起文章来,书卷堆满了家屋。向上效法法虞、夏时代的典章,深远博大得无边无际;周代的诰书和殷代的《盘庚》,多么艰涩拗口难读;《春秋》的语言精练准确,《左传》的文辞铺张夸饰;《易经》变化奇妙而有法则,《诗经》思想端正而辞采华美;往下一直到《庄子》、《离骚》,《史记》;扬雄、司马相如的创作,同样巧妙但曲调各异。先生的文章可以说是内容宏大而外表气势奔放,波澜壮阔。
先生少年时代就开始懂得学习,敢于实践,长大之后精通礼法,举止行为都合适得体。先生的做人,可以说是完美的了。
可是在朝廷上不能被人们信任,在私下里得不到朋友的帮助。进退两难,一举一动都受到指责。刚当上御史就被贬到南方边远地区。做了三年博士,职务闲散表现不出治理的成绩。您的命运与仇敌相合,不时遭受失败。冬天气候还算暖和的日子里,您的儿女们哭着喊冷;年成丰收而您的夫人却仍为食粮不足而啼说饥饿。您自己的头顶秃了,牙齿缺了,这样一直到死,有什么好处呢?不知道想想这些,倒反而来教导别人干什么呢?”
国子先生说:“唉,你到前面来!要知道那些大的木材做屋梁,小的木材做瓦椽,做斗栱,短椽的,做门臼、门橛、门闩、门柱的,都量材使用,各适其宜而建成房屋,这是工匠的技巧啊。贵重的地榆、朱砂,天麻、龙芝,车前草、马屁菌,坏鼓的皮,全都收集,储藏齐备,等到需用的时候就没有遗缺的,这是医师的高明之处啊。提拔人材,公正贤明,选用人才,态度公正。灵巧的人和拙笨的人都得引进,有的人谦和而成为美好,有的人豪放而成为杰出,比较各人的短处,衡量各人长处,按照他们的才能品格分配适当的职务,这是宰相的方法啊!从前孟轲爱好辩论,孔子之道得以阐明,他游历的车迹周遍天下,最后在奔走中老去。荀况恪守正道,发扬光大宏伟的理论,因为逃避谗言到了楚国,被废黜而死在兰陵。这两位大儒,说出话来成为经典,一举一动成为法则,远远超越常人,德行功业足以载入圣人之行列,可是他们在世上的遭遇是怎样呢?现在你们的先生学习虽然勤劳却不能顺手道统,言论虽然不少却不切合要旨,文章虽然写得出奇却无益于实用,行为虽然有修养却并没有突出于一般人的表现,尚且每月浪费国家的俸钱,每年消耗仓库里的粮食;儿子不懂得耕地,妻子不懂得织布;出门乘着车马,后面跟着仆人,安安稳稳地坐着吃饭。局局促促地按常规行事,眼光狭窄地在旧书里盗窃陈言,东抄西袭。然而圣明的君主不加处罚,也没有为宰相大臣所斥逐,难道不幸运么?有所举动就遭到毁谤,名誉也跟着大了起来。被放置在闲散的位置上,实在是恰如其份的。至于度量财物的有无,计较品级的高低,忘记了自己有多大才能、多少份量和什么相称,指摘官长上司的缺点,这就等于所说的责问工匠的为什么不用小木桩做柱子,批评医师的用菖蒲延年益寿,却想引进他的猪苓啊!(顾易生)
注释
国子先生:韩愈自称,当时他任国子博士。唐朝时,国子监是设在京都的最高学府,下面有国子学、太学等七学,各学置博士为教授官。国子学是为高级官员子弟而设的。太学:这里指国子监。唐朝国子监相当于汉朝的太学,古时对官署的称呼常有沿用前代旧称的习惯。
嬉:戏乐,游玩。随:因循随俗。治具:治理的工具,主要指法令。《史记·酷吏列传》:“法令者,治之具。”毕:全部。张:指建立、确立。
畯:通“俊”,才智出众。
率:都。庸:通“用”,采用、录用。
爬罗剔抉:意指仔细搜罗人才。爬罗:爬梳搜罗。剔抉:剔除挑选。刮垢磨光:刮去污垢,磨出光亮;意指精心造就人才。
有司:负有专责的部门及其官吏。
六艺:指儒家六经,即《诗》、《书》、《礼》、《乐》、《易》、《春秋》六部儒家经典。百家之编:指儒家经典以外各学派的著作。《汉书·艺文志》把儒家经典列入《六艺略》中,另外在《诸子略》中著录先秦至汉初各学派的著作:“凡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春秋战国时期,各种学派兴起,著书立说,故有“百家争鸣”之称。
纂:编集。纂言者,指言论集、理论著作。
膏油:油脂,指灯烛。晷(guǐ轨):日影。恒:经常。兀(wù误)兀:辛勤不懈的样子。穷:终、尽。
异端:儒家称儒家以外的学说、学派为异端。《论语·为政》:“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朱熹集注:“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焦循补疏:“异端者,各为一端,彼此互异。”攘(rǎng壤):排除。老:老子,道家的创始人,这里借指道家。
苴(jū居):鞋底中垫的草,这里作动词用,是填补的意思。罅(xià下):裂缝。皇:大。幽:深。眇:微小。
绪:前人留下的事业,这里指儒家的道统。韩愈《原道》认为,儒家之道从尧舜传到孔子、孟轲,以后就失传了,而他以继承这个传统自居。
英、华:都是花的意思,这里指文章中的精华。
姚:姒(sì四):相传虞舜姓姚,夏禹姓姒。周诰:《尚书·周书》中有《大诰》、《康诰》、《酒诰》、《召诰》、《洛诰》等篇。诰是古代一种训诫勉励的文告。殷《盘》、《尚书》的《商诰》中有《盘庚》上、中、下三篇。佶屈:屈曲。聱牙:形容不顺口。《春秋》:鲁国史书,记载鲁隐公元年(前)到鲁哀公十四年(前)间史事,相传经孔子整理删定,叙述简约而精确,往往一个字中寓有褒贬(表扬和批评)的意思。《左氏》:指《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相传鲁史官左丘明作,是解释《春秋》的著作,其铺叙详赡,富有文采,颇有夸张之处。《易》:《易经》,古代占卜用书,相传周人所撰。通过八卦的变化来推算自然和人事规律。《诗》:《诗经》,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保存西周及春秋前期诗歌三百零五篇。逮:及、到。《庄》:《庄子》,战国时思想家庄周的著作。《骚》:《离骚》。战国时大诗人屈原的长诗。太史:指汉代司马迁,曾任太史令,也称太史公,著《史记》。子云:汉代文学家扬雄,字子云。相如: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
见信、见助:被信任、被帮助。“见”在动词前表示被动。
跋(bá拔):踩。踬(zhì至):绊。语出《诗经·豳风·狼跋》:“狼跋其胡,载疐其尾。”意思说,狼向前走就踩着颔下的悬肉(胡),后退就绊倒在尾巴上。形容进退都有困难。辄:常常。
窜:窜逐,贬谪。南夷:韩愈于贞元十九年()授四门博士,次年转监察御史,冬,上书论宫市之弊,触怒德宗,被贬为连州阳山令。阳山在今广东,故称南夷。
三年博士:韩愈在宪宗元和元年()六月至四年任国子博士。一说“三年”当作“三为”。韩愈此文为第三次博士时所作(元和七年二月至八年三月)。冗(rǒng茸):闲散。见:通“现”。表现,显露。
几时:不时,不一定什么时候,也即随时。为:语助词,表示疑问、反诘。
吁(xū虚):叹词。
杗(máng忙):屋梁:桷(jué觉):屋椽。欂栌(bólú博卢):斗栱,柱顶上承托栋梁的方木。侏(zhū朱)儒:梁上短柱。椳(wēi威):门枢臼。闑(niè聂):门中央所竖的短木,在两扇门相交处。扂(diàn店):门闩之类。楔(xiè屑):门两旁长木柱。
玉札:地榆。丹砂:朱砂。赤箭:天麻。青兰:龙兰。以上四种都是名贵药材。牛溲:牛尿,一说为车前草。马勃:马屁菌。以上两种及“败鼓之皮”都是贱价药材。
纡(yū迂)馀:委婉从容的样子。妍:美。卓荦(luò落):突出,超群出众。校(jiào较):比较。
孟轲好辩:《孟子·滕文公下》载:孟子有好辩的名声,他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意思说:自己因为捍卫圣道,不得不展开辩论。辙(zhé哲):车轮痕迹。
荀卿:即荀况,战国后期时儒家大师,时人尊称为卿。曾在齐国做祭酒,被人谗毁,逃到楚国。楚国春申君任他做兰陵(今山东枣庄)令。春申君死后,他也被废,死在兰陵,著有《荀子》。
离、绝:都是超越的意思。伦、类:都是“类”的意思,指一般人。
繇:通“由”。
靡:浪费,消耗。廪(lǐn凛):粮仓。
踵(zhǒng肿):脚后跟,这里是跟随的意思。促促:拘谨局促的样子。一说当作“役役”,指劳苦。窥:从小孔、缝隙或隐僻处察看。陈编:古旧的书籍。
财贿:财物,这里指俸禄。班资:等级、资格。亡:通“无”。
庳(bēi卑):通“卑”,低。前人:指职位在自己前列的人。
瑕(xiá侠):玉石上的斑点。
疵(cī雌):病。瑕疵,比喻人的缺点。如上文所说“不公”、“不明”。
杙(yì亦):小木桩。楹(yíng盈):柱子。訾(zǐ紫):毁谤非议。
昌阳:昌蒲。药材名,相传久服可以长寿。
豨(xī希)苓:又名猪苓,利尿药。这句意思说:自己小材不宜大用,不应计较待遇的多少、高低,更不该埋怨主管官员的任使有什么问题。

韩愈进学解解析

本文是元和七、八年间韩愈任国子博士时所作,假托向学生训话,勉励他们在学业、德行方面取得进步,学生提出质问,他再进行解释,故名“进学解”,借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仕途蹭蹬的牢骚。文中通过学生之口,形象地突出了自己学习、捍卫儒道以及从事文章写作的努力与成就,有力地衬托了遭遇的不平;而针锋相对的解释,表面心平气和,字里行间却充满了郁勃的感情,也反映了对社会的批评。按本文“业精于勤,立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语,凝聚着作者治学、修德的经验结晶;从“沉浸醲郁”到“同工异曲”一段,生动表现出他对前人文学艺术特点兼收并蓄的态度。韩愈作为散文家,也很推重汉代扬雄的辞赋。本文的写作即有所借鉴于扬雄的《解嘲》、《解难》等篇,辞采丰富,音节铿锵、对偶工切,允属赋体,然而气势奔放,语言流畅,摆脱了汉赋、骈文中常有的艰涩呆板,堆砌辞藻等缺点。林纾所谓“浓淡疏密相间,错而成文,骨力仍是散文”,故应说是韩愈特创的散文赋,为杜牧的《阿房宫赋》、苏轼的《赤壁赋》的前驱。文中有许多创造性的语句,后代沿用为成语。

诗人韩愈的古诗

别韩湘

唐代 韩愈

未为世用古来多,如子雄文世孰过。好待功成身退后,却抽身去卧烟萝。

游城南十六首。楸树二首

唐代 韩愈

几岁生成为大树,一朝缠绕困长藤。
谁人与脱青罗帔,看吐高花万万层。
幸自枝条能树立,可烦萝蔓作交加。
傍人不解寻根本,却道新花胜旧花。

洞庭湖阻风赠张十一署·时自阳山徙掾江陵

唐代 韩愈

十月阴气盛,北风无时休。苍茫洞庭岸,与子维双舟。
雾茫晦争泄,波涛怒相投。犬鸡断四听,粮绝谁与谋。
相去不容步,险如碍山丘。清谈可以饱,梦想接无由。
男女喧左右,饥啼但啾啾。非怀北归兴,何用胜羁愁。
云外有白日,寒光自悠悠。能令暂开霁,过是吾无求。

答道士寄树鸡(树鸡,木耳之大者)

唐代 韩愈

软湿青黄状可猜,欲烹还唤木盘回。
烦君自入华阳洞,直割乖龙左耳来。

饮城南道边古墓上逢中丞过赠礼部卫员外少室张道士

唐代 韩愈

偶上城南土骨堆,共倾春酒三五杯。
为逢桃树相料理,不觉中丞喝道来。

南海神庙碑附诗

唐代 韩愈

南海阴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令公。

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

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弘,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

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杂诗四首

唐代 韩愈

朝蝇不须驱,暮蚊不可拍。蝇蚊满八区,可尽与相格。
得时能几时,与汝恣啖咋。凉风九月到,扫不见踪迹。
鹊鸣声楂楂,乌噪声护护。争斗庭宇间,持身博弹射。
黄鹄能忍饥,两翅久不擘。苍苍云海路,岁晚将无获。
截橑为欂栌,斫楹以为椽。束蒿以代之,小大不相权。
虽无风雨灾,得不覆且颠。解辔弃骐骥,蹇驴鞭使前。
昆仑高万里,岁尽道苦邅。停车卧轮下,绝意于神仙。
雀鸣朝营食,鸠鸣暮觅群。独有知时鹤,虽鸣不缘身。
喑蝉终不鸣,有抱不列陈。蛙黾鸣无谓,閤閤只乱人。

寄随州周员外

唐代 韩愈

陆孟丘杨久作尘,同时存者更谁人。
金丹别后知传得,乞取刀圭救病身。

赴江陵途中寄赠王二十补阙李十一拾遗…员外翰林三学士

唐代 韩愈

孤臣昔放逐,血泣追愆尤。汗漫不省识,恍如乘桴浮。
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是年京师旱,田亩少所收。
上怜民无食,征赋半已休。有司恤经费,未免烦征求。
富者既云急,贫者固已流。传闻闾里间,赤子弃渠沟。
持男易斗粟,掉臂莫肯酬。我时出衢路,饿者何其稠。
亲逢道边死,伫立久咿嚘。归舍不能食,有如鱼中钩。
适会除御史,诚当得言秋。拜疏移閤门,为忠宁自谋。
上陈人疾苦,无令绝其喉。下陈畿甸内,根本理宜优。
积雪验丰熟,幸宽待蚕麰.天子恻然感,司空叹绸缪。
谓言即施设,乃反迁炎州。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
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雠。二子不宜尔,将疑断还不。
中使临门遣,顷刻不得留。病妹卧床褥,分知隔明幽。
悲啼乞就别,百请不颔头。弱妻抱稚子,出拜忘惭羞。
黾勉不回顾,行行诣连州。朝为青云士,暮作白头囚。
商山季冬月,冰冻绝行輈.春风洞庭浪,出没惊孤舟。
逾岭到所任,低颜奉君侯。酸寒何足道,随事生疮疣。
远地触途异,吏民似猿猴。生狞多忿很,辞舌纷嘲啁。
白日屋檐下,双鸣斗鸺鶹.有蛇类两首,有蛊群飞游。
穷冬或摇扇,盛夏或重裘。飓起最可畏,訇哮簸陵丘。
雷霆助光怪,气象难比侔。疠疫忽潜遘,十家无一瘳。
猜嫌动置毒,对案辄怀愁。前日遇恩赦,私心喜还忧。
果然又羁絷,不得归锄耰.此府雄且大,腾凌尽戈矛。
栖栖法曹掾,何处事卑陬。生平企仁义,所学皆孔周。
早知大理官,不列三后俦。何况亲犴狱,敲搒发奸偷。
悬知失事势,恐自罹罝罘。湘水清且急,凉风日修修。
胡为首归路,旅泊尚夷犹。昨者京使至,嗣皇传冕旒。
赫然下明诏,首罪诛共吺。复闻颠夭辈,峨冠进鸿畴。
班行再肃穆,璜珮鸣琅璆.伫继贞观烈,边封脱兜鍪。
三贤推侍从,卓荦倾枚邹。高议参造化,清文焕皇猷。
协心辅齐圣,致理同毛輶。小雅咏鹿鸣,食苹贵呦呦。
遗风邈不嗣,岂忆尝同裯.失志早衰换,前期拟蜉蝣。
自从齿牙缺,始慕舌为柔。因疾鼻又塞,渐能等薰莸。
深思罢官去,毕命依松楸。空怀焉能果,但见岁已遒。
殷汤闵禽兽,解网祝蛛蝥。雷焕掘宝剑,冤氛消斗牛。
兹道诚可尚,谁能借前筹。殷勤答吾友,明月非暗投。

琴曲歌辞。别鹄操

唐代 韩愈

雄鹄衔枝来,雌鹄啄泥归。巢成不生子,大义当乖离。
江汉水之大,鹄身鸟之微。更无相逢日,安可相随飞。

此日足可惜赠张籍(愈时在徐籍往谒之辞去作是诗以送)

唐代 韩愈

此日足可惜,此酒不足尝。舍酒去相语,共分一日光。
念昔未知子,孟君自南方。自矜有所得,言子有文章。
我名属相府,欲往不得行。思之不可见,百端在中肠。
维时月魄死,冬日朝在房。驱驰公事退,闻子适及城。
命车载之至,引坐于中堂。开怀听其说,往往副所望。
孔丘殁已远,仁义路久荒。纷纷百家起,诡怪相披猖。
长老守所闻,后生习为常。少知诚难得,纯粹古已亡。
譬彼植园木,有根易为长。留之不遣去,馆置城西旁。
岁时未云几,浩浩观湖江。众夫指之笑,谓我知不明。
儿童畏雷电,鱼鳖惊夜光。州家举进士,选试缪所当。
驰辞对我策,章句何炜煌。相公朝服立,工席歌鹿鸣。
礼终乐亦阕,相拜送于庭。之子去须臾,赫赫流盛名。
窃喜复窃叹,谅知有所成。人事安可恒,奄忽令我伤。
闻子高第日,正从相公丧。哀情逢吉语,惝恍难为双。
暮宿偃师西,徒展转在床。夜闻汴州乱,绕壁行彷徨。
我时留妻子,仓卒不及将。相见不复期,零落甘所丁。
骄儿未绝乳,念之不能忘。忽如在我所,耳若闻啼声。
中途安得返,一日不可更。俄有东来说,我家免罹殃。
乘船下汴水,东去趋彭城。从丧朝至洛,还走不及停。
假道经盟津,出入行涧冈。日西入军门,羸马颠且僵。
主人愿少留,延入陈壶觞。卑贱不敢辞,忽忽心如狂。
饮食岂知味,丝竹徒轰轰。平明脱身去,决若惊凫翔。
黄昏次汜水,欲过无舟航。号呼久乃至,夜济十里黄。
中流上滩潬,沙水不可详。惊波暗合沓,星宿争翻芒。
辕马蹢躅鸣,左右泣仆童。甲午憩时门,临泉窥斗龙。
东南出陈许,陂泽平茫茫。道边草木花,红紫相低昂。
百里不逢人,角角雄雉鸣。行行二月暮,乃及徐南疆。
下马步堤岸,上船拜吾兄。谁云经艰难,百口无夭殇。
仆射南阳公,宅我睢水阳。箧中有馀衣,盎中有馀粮。
闭门读书史,窗户忽已凉。日念子来游,子岂知我情。
别离未为久,辛苦多所经。对食每不饱,共言无倦听。
连延三十日,晨坐达五更。我友二三子,宦游在西京。
东野窥禹穴,李翱观涛江。萧条千万里,会合安可逢。
淮之水舒舒,楚山直丛丛。子又舍我去,我怀焉所穷。
男儿不再壮,百岁如风狂。高爵尚可求,无为守一乡。

送孟东野序

唐代 韩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慎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于天者以解之。

和席八十二韵(元和十一年,夔与愈同掌制诰)

唐代 韩愈

绛阙银河曙,东风右掖春。官随名共美,花与思俱新。
绮陌随游间,绫衾夜直频。横门开日月,高阁切星辰。
庭变寒前草,天销霁后尘。沟声通苑急,柳色压城匀。
纶綍谋猷盛,丹青步武亲。芳菲含斧藻,光景畅形神。
傍砌看红药,巡池咏白蘋.多情怀酒伴,馀事作诗人。
倚玉难藏拙,吹竽久混真。坐惭空自老,江海未还身。

赠郑兵曹

唐代 韩愈

尊酒相逢十载前,君为壮夫我少年。尊酒相逢十载后,
我为壮夫君白首。我材与世不相当,戢鳞委翅无复望。
当今贤俊皆周行,君何为乎亦遑遑。杯行到君莫停手,
破除万事无过酒。

奉酬卢给事云夫四兄曲江荷花行见寄…阁老张十八助教

唐代 韩愈

曲江千顷秋波净,平铺红云盖明镜。大明宫中给事归,
走马来看立不正。遗我明珠九十六,寒光映骨睡骊目。
我今官闲得婆娑,问言何处芙蓉多。撑舟昆明度云锦,
脚敲两舷叫吴歌。太白山高三百里,负雪崔嵬插花里。
玉山前却不复来,曲江汀滢水平杯。我时相思不觉一回首,
天门九扇相当开。上界真人足官府,
岂如散仙鞭笞鸾凤终日相追陪。

丰陵行(顺宗陵也,在富平县东北三十里)

唐代 韩愈

羽卫煌煌一百里,晓出都门葬天子。群臣杂沓驰后先,
宫官穰穰来不已。是时新秋七月初,金神按节炎气除。
清风飘飘轻雨洒,偃蹇旗旆卷以舒。逾梁下坂笳鼓咽,
嵽嵲遂走玄宫闾。哭声訇天百鸟噪,幽坎昼闭空灵舆。
皇帝孝心深且远,资送礼备无赢馀。设官置卫锁嫔妓,
供养朝夕象平居。臣闻神道尚清净,三代旧制存诸书。
墓藏庙祭不可乱,欲言非职知何如。

玩月喜张十八员外以王六秘书至(王六,王建也)

唐代 韩愈

前夕虽十五,月长未满规。君来晤我时,风露渺无涯。
浮云来白石,天宇开青池。孤质不自惮,中天为君施。
玩玩夜遂久,亭亭曙将披。况当今夕圆,又以嘉客随。
惜无酒食乐,但用歌嘲为。

赠贾岛(以下二首见《万首绝句》)

唐代 韩愈

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
天恐文章浑断绝,更生贾岛著人间。

送郑尚书赴南海

唐代 韩愈

番禺军府盛,欲说暂停杯。盖海旂幢出,连天观阁开。
衙时海户集,上日马人来。风静鶢鶋去,官廉蚌蛤回。
货通师子国,乐奏武王台。事事皆殊异,无嫌屈大才。

南山诗

唐代 韩愈

吾闻京城南,兹维群山囿。
东西两际海,巨细难悉究。
山经及地志,茫昧非受授。
团辞试提挈,挂一念万漏。
欲休谅不能,粗叙所经觏。
尝升崇丘望,戢戢见相凑。
晴明出棱角,缕脉碎分绣。
蒸岚相澒洞,表里忽通透。
无风自飘簸,融液煦柔茂。
横云时平凝,点点露数岫。
天空浮脩眉,浓绿画新就。
孤撑有巉绝,海浴褰鹏噣。
春阳潜沮洳,濯濯吐深秀。
岩峦虽嵂崒,软弱类含酎。
夏炎百木盛,荫郁增埋覆。
神灵日歊歔,云气争结构。
秋霜喜刻轹,磔卓立癯瘦。
参差相叠重,刚耿陵宇宙。
冬行虽幽墨,冰雪工琢镂。
新曦照危峨,亿丈恒高袤。
明昏无停态,顷刻异状候。
西南雄太白,突起莫间簉。
藩都配德运,分宅占丁戊。
逍遥越坤位,诋讦陷乾窦。
空虚寒兢兢,风气较搜漱。
朱维方烧日,阴霰纵腾糅。
昆明大池北,去觌偶晴昼。
绵联穷俯视,倒侧困清沤。
微澜动水面,踊跃躁猱狖。
惊呼惜破碎,仰喜呀不仆。
前寻径杜墅,坌蔽毕原陋。
崎岖上轩昂,始得观览富。
行行将遂穷,岭陆烦互走。
勃然思坼裂,拥掩难恕宥。
巨灵与夸蛾,远贾期必售。
还疑造物意,固护蓄精祐。
力虽能排斡,雷电怯呵诟。
攀缘脱手足,蹭蹬抵积甃。
茫如试矫首,堛塞生怐诟。
威容丧萧爽,近新迷远旧。
拘官计日用,欲进不可又。
因缘窥其湫,凝湛閟阴兽。
鱼虾可俯掇,神物安敢寇。
林柯有脱叶,欲堕鸟惊救。
争衔弯环飞,投弃急哺鷇。
旋归道回睨,达枿壮复奏。
吁嗟信奇怪,峙质能化贸。
前年遭谴谪,探历得邂逅。
初从蓝田入,顾眄劳颈脰。
时天晦大雪,泪目苦蒙瞀。
峻涂拖长冰,直上若悬溜。
褰衣步推马,颠蹶退且复。
苍黄忘遐睎,所瞩镵左右。
杉篁咤蒲苏,杲耀攒介胄。
专心忆平道,脱险逾避臭。
昨来逢清霁,宿愿忻始副。
峥嵘跻冢顶,倏闪杂鼯鼬。
前低划开阔,烂漫堆众皱。
或连若相从;或蹙若相斗;
或妥若弭伏;或竦若惊雊;
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辐辏;
或翩若船游;或决若马骤;
或背若相恶;或向若相佑;
或乱若抽笋;或嵲若炷灸;
或错若绘画;或缭若篆籀;
或罗若星离;或蓊若云逗;
或浮若波涛;或碎若锄耨;
或如贲育伦,赌胜勇前购;
先强势已出,后钝嗔浢譳;
或如帝王尊,丛集朝贱幼,
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
或如临食案,肴核纷饤饾;
又如游九原,坟墓包椁柩;
或纍若盆甖;或揭若登豆;
或覆若曝鳖;或颓若寝兽;
或蛇若藏龙;或翼若搏鹫;
或齐若友朋;或随若先后;
或迸若流落;或顾若宿留;
或戾若仇雠;或密若婚媾;
或俨若峨冠;或翻若舞袖;
或屹若战阵;或围若蒐狩;
或靡然东注;或偃然北首;
或如火熺焰;或若气饙馏;
或行而不辍;或遗而不收;
或斜而不倚;或弛而不彀;
或赤若秃鬝;或熏若柴槱;
或如龟坼兆;或若卦分繇;
或前横若剥;或后断若姤;
延延离又属,夬夬叛还遘;
喁喁鱼闯萍;落落月经宿,
訚訚树墙垣;巘巘架库厩;
参参削剑戟;焕焕衔莹琇;
敷敷花披萼;闟闟屋摧霤;
悠悠舒而安;兀兀狂以狃;
超超出犹奔;蠢蠢骇不懋。
大哉立天地,经纪肖营腠。
厥初孰天张,僶俛谁劝侑?
创兹朴而巧,戮力忍劳疚。
得非施斧斤?无乃假诅呪?
鸿荒竟无传,功大莫酬僦。
尝闻于祠官,芬苾降歆齅。
斐然作歌诗,惟用赞报酭。

韩愈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汉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韩愈在思想上是中国“道统”观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 ► 37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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