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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论

宋代 苏轼

  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早尔。”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为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

  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之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

  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则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亦人杰也哉!

苏轼范增论译文

  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早尔。”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为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


  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之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


  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则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亦人杰也哉!


  刘邦采用了陈平的计策,离间疏远楚国君臣。项羽怀疑范增和汉国私下勾结,渐渐剥夺他的权力。范增大怒,说:“天下大事已经大致确定了,君王自己处理吧。希望能让我告老还乡。”回乡时,还没到彭城,就因背上痈疽发作而死。苏子说,范增离去是好事,若不离去,项羽一定会杀他。只遗憾他没有早早离开而已。既如此,那么范增应当在什么时候离开呢?当初范增劝项羽杀沛公,项羽不听;终因此而失去天下;应当在此时离去吗?回答说,不。范增想要杀死沛公,是做臣子的职责。项羽不杀刘邦,还显得有君王的度量。范增怎能在此时离去呢?《易经》说:“知道选择恰当时机,那不是很神明吗?”《诗经》说:“观察那气象,若要下雪,水气必定先聚集成霰。”范增离去,应当在项羽杀卿子冠军的时候。

苏轼范增论注释

注释
1.几:事物发生变化的细微迹象。
2.卿子冠军:指宋义。公元前207年,秦围赵,楚怀王封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军,范增为末将军,救赵,途中,宋义畏缩不前,羽矫诏杀之。
3.楚怀王孙心:即楚怀王的孙子熊心,项梁拥立他为王,仍称怀王。项羽称霸后尊称熊心为义帝。

苏轼范增论简析

  本文是苏轼早期的史论。作者当时阅历不深所以其中提出了一些范增应该杀死项羽的书生之见。但文章立意不落俗套能翻空出奇随机生发极尽回环变换的姿态。在写作技巧上从一点展开多方证明反复推测设想层层深入逻辑严密对后代的应试文章影响很大。

诗人苏轼的古诗

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

宋代 苏轼

肩舆任所适,遇胜辄留连。
焚香引幽步,酌留开静筵。
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妍。
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
忽登最高塔,眼界穷大千。
卞峰照城郭,震泽浮云天。
深沉既可喜,旷荡亦所便。
幽寻未云毕,墟落生晚烟。
归来记所历,耿耿清不眠。
道人亦未寝,孤灯同夜禅。

芙蓉城(并叙)

宋代 苏轼

世传王迥子高,与仙人周瑶英游芙蓉城。
元丰元年三月,余始识子高,问之信然,乃作此诗。
极其情而归之正,亦变风止乎礼义之意也。
芙蓉城中花冥冥,谁其主者石与丁。
珠帘玉楼翡翠屏,云舒霞卷千娉婷。
中有一人长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
往来三世空钅柬形,竟坐误读《黄庭经》。
天门夜开飞爽灵,无复白日乘云軿。
俗缘千劫磨不尽,翠被冷落凄余馨。
因过缑山朝帝廷,夜闻笙箫弭节听。
飘然而来谁使令,皎如明月入窗棂。
忽然而去不可执,寒衾虚幌风泠泠。
仙宫洞房本不扃,梦中同蹑凤凰翎。
径渡万里如奔霆,玉楼浮空耸亭亭。
天书云篆谁所铭,绕楼飞步高竛竮。
仙风锵然韵流铃,蘧蘧形开如酒醒,芳卿寄谢空丁宁。
一朝覆水不返瓶,罗巾别泪空荧荧。
春风花开秋叶零,世间罗绮纷膻腥。
此生流浪随沧溟,偶然相值两浮萍。
愿君收视观三庭,勿与嘉谷生蝗螟。
従渠一念三千龄,下作人间尹与邢。

瑶池燕

宋代 苏轼

飞花成阵。春心困。寸寸。别肠多少愁闷。无寸问。偷啼自揾。残妆粉。抱瑶琴、寻出新韵。玉纤趁。南风来解幽愠。低云鬟、眉峰敛晕。娇和恨。

自净土寺步至功臣寺

宋代 苏轼

落日岸葛巾,晚风吹羽扇。松间野步稳,竹外飞桥转。

神功凿横岭,岩石得巨片。直渡千人沟,下有微流泫。

冈峦蔚回合,金碧烂明绚。缅怀异姓王,负担此乡县。

长逢胯下辱,屡乞桑间饭。谁谓山石顽,识此希世彦。

凛然英气逼,屹起犹耸战。他年万骑归,父老恣欢宴。

锦绣被原野,金珠散贫贱。窦融既入朝,吴芮空记面。

荣华坐销歇,阅世如邮传。惟有长明灯,依然照深殿。

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

宋代 苏轼

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
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总角黎家三小童,口吹葱叶送迎翁。
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

符老风情奈老何,朱颜减尽鬓丝多。
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惟逢春梦婆。

独酌试药玉滑盏,有怀诸君子。明日望夜,月庭佳景不可失,作诗招 ...

宋代 苏轼

镕铅煮白石,作玉真自欺。琢削为酒杯,规摹定州瓷。

荷心虽浅狭,镜面良渺弥。持此寿佳客,到手不容辞。

曹侯天下平,定国岂其师。一饮至数石,温克颇似之。

风流越王孙,诗酒屡出奇。喜我有此客,玉杯不徒施。

请君诘欧、陈,问疾来何迟。呼儿扫月榭,扶病及良时。

铁拄杖,并叙

宋代 苏轼

柳公手中黑蛇滑,千年老根生乳节。忽闻铿然爪甲声,四坐惊顾知是铁。

含簧腹中细泉语,迸火石上飞星裂。公言此物老有神,自昔闽王饷吴越。

不知流落几人手,坐看变灭如春雪。忽然赠我意安在,两脚未许甘衰歇。

便寻辙迹访崆峒,径度洞庭探禹穴。披榛觅药采芝菌,刺虎鏦蛟擉蛇蝎。

会教化作两钱锥,归来见公未华发。问我铁君无恙否,取出摩挲向公说。

惠崇春江晚景二首 / 惠崇春江晓景二首

宋代 苏轼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两两归鸿欲破群,依依还似北归人。
遥知朔漠多风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十一月九日夜梦与人论神仙道术因作一诗八句

宋代 苏轼

析尘妙质本来空,(梦中于此句若了然有所得者。
)更积微阳一线功。
照夜一灯长耿耿,闭门千息自濛濛。
养成丹灶无烟火,点尽人间有晕铜。
寄语山神停伎俩,不闻不见我何穷。

定风波·红梅

宋代 苏轼

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记游松风亭

宋代 苏轼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八月十七复登望海楼自和前篇是日榜出余与试

宋代 苏轼

楼上烟云怪不来,楼前飞纸落成堆。
非关文字须重看,却被江山未收回。
眼昏烛暗细行斜,考阅精强外已夸。
明日失怀君莫怪,早知安足不成蛇。
乱山遮晓拥千层,睡美初凉撼不应。
昨夜酒行君屡叹,定知归梦到吴兴。
天台桂子为谁香,倦听空阶夜点凉。
赖有明朝看潮在,万人空巷斗新妆。
秋花不见眼花红,身在孤舟兀兀中。
细雨作寒知有意,未教金菊出蒿蓬。

雨中花慢

宋代 苏轼

嫩脸羞娥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但有寒灯孤枕,皓月返床。

长记当初,乍谐云雨,便学鸾凰。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

丹青如画,无言无笑,看了漫结愁肠。襟袖上,犹存残黛,渐减馀香。

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柳氏二外甥求笔迹

宋代 苏轼

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厌家鸡更问人。
一纸行书两绝诗,遂良须鬓已如丝。
何当火急传家法,欲见诚悬笔谏时。

与胡祠部游法华山

宋代 苏轼

陂湖欲尽山为界,始见寒泉落高派。
道人未放泉出山,曲折虚堂泻清快。
使君年老尚儿戏,绿棹红船舞澎湃。
一笑翻杯水溅裙,余欢濯足波生隘。
长松搀天龙起立,苍藤倒谷云崩坏。
仰穿蒙密得清旷,一览震泽吁可怪。
谁云四万八千顷,渺渺东尽日所晒。
归途十里尽风荷,清唱一声闻露薤。
嗟予少小慕真隐,白发青衫天所械。
忽逢佳士与名山,何异枯杨便马疥。
君犹鸾鹤偶飘堕,六翮如云岂长铩。
不将新句纪兹游,恐负山中清净债。

雪堂问潘邠老

宋代 苏轼

  苏子得废园于东坡之胁,筑而垣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为,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也。起居偃仰,环顾睥睨,无非雪者,苏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苏子隐几而昼瞑,栩栩然若有所适,而方兴也,未觉,为物触而寤。其适未厌也,若有失焉,以掌抵目,以足就履,曳于堂下。

  客有至而问者,曰:“子世之散人耶?拘人耶?散人也而未能,拘人也而嗜欲深。今似系马止也,有得乎?而有失乎?”

  苏子心若省而口未尝言,徐思其应,揖而进之堂上。

  客曰:“嘻,是矣!子之欲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提刀,避众碍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驰至刚,故石有时以泐;以至刚遇至柔,故未尝见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缚;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释。子有惠矣,用之于内可也,今也如猬之在囊,而时动其脊胁,见于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风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于人,犹风之与影也,子独留之。故愚者视而惊,智者起而轧。吾固怪子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为籓外之游,可乎?”

  苏子曰:“予之于此,自以为籓外久矣,子又将安之乎?”

  客曰:“甚矣,子之难晓也!夫势利不足以为籓也,名誉不足以为籓也,阴阳不足以为籓也,人道不足以为籓也,所以籓子者,特智也尔。智存诸内,发而为言,则言有谓也,形而为行,则行有谓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恚言,如狂者之妄行,虽掩其口,执其臂,犹且喑呜跼蹙之不已。则籓之于人,抑又固矣。人之为患以有身,身之为患以有心。是圃之构堂,将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绘雪,将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则形固不能释,心以雪而警,则神固不能凝。子之知既焚而烬矣,烬又复然,则是堂之作也,非徒无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见雪之白乎?则恍然而目眩。子见雪之寒乎?则竦然而毛起。五官之为害,惟目为甚,故圣人不为。雪乎雪乎,吾见子知为目也,子其殆矣!”

  客又举杖而指诸壁,曰:“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杂下也,均矣,厉风过焉,则凹者留而凸者散。天岂私于凹凸哉?势使然也。势之所在,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子之居此,虽远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实碍人耳,不犹雪之在凹者乎?”

  苏子曰:“予之所为,适然而已,岂有心哉?殆也,奈何?”

  客曰:“子之适然也?适有雨,则将绘以雨乎?适有风,则将绘以风乎?雨不可绘也,观云气之汹涌,则使子有怒心;风不可绘也,见草木之披靡,则使子有惧意。覩是雪也,子之内亦不能无动矣。苟有动焉,丹青之有靡丽,水雪之有水石,一也。德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袭,岂有异哉!”

  苏子曰:“子之所言是也,敢不闻命?然未尽也,予不能默,此正如与人讼者,其理虽已屈,犹未能绝辞者也。子以为登春台与入雪堂,有以异乎?以雪观春,则雪为静,以台观堂,则堂为静。静则得,动则失。黄帝,古之神也,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邱,南望而还,遗其玄珠焉。游以适意也,望以寓情也,意适于游,情寓于望,则意畅情出而忘其本矣,虽有良贵,岂得而宝哉?是以不免有遗珠之失也。虽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复其初而已矣,是又惊其遗而索之也。余之此堂,追其远者近之,收其近者内之,求之眉睫之间,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知也,升是堂者,将见其不遡而僾,不寒而栗,凄凛其肌肤,洗涤其烦郁,既无炙手之讥,又免饮冰之疾。彼其趦趄利害之途,猖狂忧患之域者,何异探汤执热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将能为子之所为,而子不能为我之为矣。譬之厌膏粱者与之糟糠,则必有忿词;衣文绣者被之以皮弁,则必有愧色。子之于道,膏粱文绣之谓也,得其上者耳。我以子为师,子以我为资,犹人之于衣食,缺一不可。将其与子游,今日之事姑置之以待后论,予且为子作歌以道之。”

  歌曰:

  雪堂之前后兮春草齐,雪堂之左右兮斜径微。雪堂之上兮有硕人之颀颀,考槃于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抱瓮而忘其机;负顷筐兮,行歌而采薇。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吾不知天地之大也寒暑之变,悟昔日之癯而今日之肥。感子之言兮,始也抑吾之纵而鞭吾之口,终也释吾之缚而脱吾之鞿。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势,而取雪之意;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机。吾不知雪之为可观赏,吾不知世之为可依违。性之便,意之适,不在于他,在于羣息已动,大明既升,吾方辗转一观晓隙之尘飞。子不弃兮,我其子归!

  客忻然而笑,唯然而出,苏子随之。客顾而颔之曰:“有若人哉!”

少年游(送元素)

宋代 苏轼

千古风流阮步兵。平生游宦爱东平。千里远来还不住。归去。空留风韵照人清。
红粉尊前深懊恼。休道。怎生留得许多情。记得明年花絮乱。须看。泛西湖是断肠声。

东坡

宋代 苏轼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减字木兰花

宋代 苏轼

琵琶绝艺。年纪都来十一二。拨弄么弦。未解将心指下传。

主人瞋小。欲向东风先醉倒。已属君家。且更从容等待他。

前赤壁赋

宋代 苏轼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冯 通:凭)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共适 一作:共食)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苏轼

苏轼

苏轼(1037-1101),北宋文学家、书画家、美食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汉族,四川人,葬于颍昌(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一生仕途坎坷,学识渊博,天资极高,诗文书画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艺术表现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世有巨大影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画学文同,论画主张神似,提倡“士人画”。著有《苏东坡全集》和《东坡乐府》等。 ► 114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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